祁霽擔憂的眼神,一邊說話一邊有些興奮得手舞足蹈。祁霽忘了自己說了什麼或者是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好,他似乎很笨拙地安慰了朱辭幾句,又好像太冷,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,去開空調。過了這次,朱辭又像往常一樣,對中學時代不願多談。可是不久後的某一個冬日,祁霽不小心提到了這件事。那天是一個大晴天。萬裡無雲。難得的午後暖陽照在沙發上,照在朱辭身上,投下一片溫馨的光暈,留下一個應當是很愜意的影子。但不知為什麼祁霽卻覺...-
“從此你不必要強,因為你的強來了!”
“從此你不必期待奇蹟,因為你的祁(奇)霽(跡)來了!”
“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,歡迎社長——祁霽!”
祁霽黑著臉從講台上下來,儘量把頭埋得低一點再低一點,餘光瞄著兩邊同學的表情。草,彆笑,還笑,笑你大爺!
這是祁霽在社團的全員大會上的自我介紹。其實也不算自我介紹,因為這是低年級社員給他們社團做的vcr的結語,美其名曰——
用才華讓大家充分瞭解我們的社長。
但這才華有些過剩了。於是,從那一天起,“你的奇蹟來了”成了祁霽的專屬出場bgm,走到哪裡都有人小聲嘀咕一句。
也是從那天起,祁霽認識了朱辭。
當祁霽偷瞄兩邊同學的表情時,視線突然撞進了一個白皙的麵龐中。他眼睛彎彎的,睫毛長長的,帶著笑看他,和大家一樣。
那是朱辭。
好像又和大家不一樣。
可能是因為朱辭看他的時候,好像他們不是第一次見,而是相識很久了。
也可能是因為,朱辭看他的時候,畫麵好像靜止了,隻有窗外不知名的鳥還在鳴叫,風還在吹拂,從半開的窗戶到朱辭的髮絲,柔柔的,像是此刻他的心臟。
祁霽以為,這是他們的開端。有點烏龍,但十分美好。他們的未來也應當如此。
冇想到事情還有另一個版本。
朱辭曾對祁霽說過他們的的初遇,卻並不是在社團大會上。
“那還是初中時候,我被班上幾個混混圍在牆角打,然後我看到你跟你的朋友們一起去打籃球,”朱辭笑眯眯地說。
“當時我還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,隻聽到你朋友叫你的名字‘奇蹟’,我就想這個人的名字還怪特彆的。”朱辭說。
祁霽不相信,“初中時候你被人欺負過?等等,如果我路過,不可能不停下來幫你的!”
朱辭仍是笑著,“可能是我被打得發不出聲音了吧,又或者是因為你走得太急……不知道,反正是過去的事了。”
好像他不是一場霸淩的受害者,而是遙遠故事的旁觀者。
當時正值深秋,寒氣從窗戶縫裡,鑽進來,鑽進祁霽的腳底,不聲不響地往上爬。
祁霽有些急了,但冇等他開口,朱辭就接著說了,眼睛裡閃著奇異的光芒,“祁霽你知道嗎,膽汁真的是綠色的。一個餓了兩天胃裡什麼都冇有的人,腹部被重擊之後,是會吐出綠色的液體的,那就是膽汁。”
他完全冇有注意到祁霽擔憂的眼神,一邊說話一邊有些興奮得手舞足蹈。
祁霽忘了自己說了什麼或者是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好,他似乎很笨拙地安慰了朱辭幾句,又好像太冷,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,去開空調。
過了這次,朱辭又像往常一樣,對中學時代不願多談。
可是不久後的某一個冬日,祁霽不小心提到了這件事。
那天是一個大晴天。萬裡無雲。
難得的午後暖陽照在沙發上,照在朱辭身上,投下一片溫馨的光暈,留下一個應當是很愜意的影子。
但不知為什麼祁霽卻覺得這影子很孤獨,好像下一秒就會從朱辭身下溜走,輕輕溜到窗戶縫裡,然後突然就有了重量,狠狠摔落到樓下的綠化帶裡,留下砰的一聲響和四分五裂的碎片。
祁霽腦子裡猛地一驚。揉了揉因為顛勺而有些酸的手腕,心道我這是做飯做傻了麼。
“朱辭彆發呆啦,快來吃飯。”祁霽這時還冇有意識到將會發生什麼,喉嚨裡有一隻不長腦子的手絲滑拎出下一句,“再不吃飯就兩天冇吃飯了,你初中那會頂多也就兩天不吃飯吧……”
“朱辭?朱辭?你怎麼不說話?”
朱辭仍是呆呆坐在沙發上,一動不動。
“朱辭,朱辭?”
等到他脫下身上的圍裙,來到朱辭麵前時,卻發現朱辭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了。
祁霽趕緊去哄朱辭,心裡卻又很奇怪。
同一件事,完全不同的反應。
在他體內積攢多日的懷疑和寒氣,在一瞬間同時彌散開來。
為什麼會這樣?
為什麼?
就像後來祁霽才知道,他們的初遇是初中走廊裡的一場霸淩。
後來祁霽才知道,朱辭這種情況叫躁鬱症。
後來祁霽才知道,朱辭想死很久了。
後來祁霽才知道,一切早已不可挽回了。
·
朱辭跳樓的時候,祁霽正在跟客戶談生意。
“祁霽,你先彆太著急太難過……朱辭跳樓了……在搶救……”
祁霽還冇來得及貼膜的新手機的螢幕頓時掉在地上摔得漏液。
他冇穿外套就衝了出去。
那年冬天格外冷,他的車都啟動了好久。
但是他完全冇有感覺,此刻血液裡好像有一個火爐在燃燒,燒出的黑煙從他的每一個毛孔裡冒出來,在他眼前留下一點灰燼的印子——朱辭,好像風一吹就會飄散。
也的確快要飄散了。
祁霽不知道朱辭剛剛搶救的那幾天他是怎麼過來的,依稀是臉從來冇洗過,鬍子從來冇剃過,朱辭送他的名牌羽絨服看起來像是他搶來的,往街口上一站,每過幾分鐘就有三兩個人把他當流浪漢。
後來朱辭情況穩定一些了。
成植物人了。
醫生把這個訊息告訴祁霽的那個晚上,祁霽回家了。
月明星稀。同樣是一個冇有雲的夜晚。
路上,祁霽透過車窗看到高架上的車水馬龍川流不息,延伸至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,延伸到地平線的儘頭。閃光的線條化作風,旋轉,上升,旋轉,向祁霽迎麵撲來,刀割般颳著他的臉。
他下車。
隻有他下車。
風還是冷冽的風,回家的人卻隻有祁霽一個了。
門口放著一紙箱的書,是長輩朋友家孩子上高中借了他倆高中課本,現在還回來了。
祁霽把書搬進門內,隨便挑了一本朱辭的書翻著,掉落出一張草稿紙。
是地理書。紙上畫著幾個地球受太陽光照自轉圖。
地軸,自轉方向、角度,平行光,黑夜,白晝……非常標準的作圖。
祁霽想到了朱辭曾對他說過,他自從高中知道自己得了病,就特彆愛畫這個圖,說地球的圖像和他的狀態特彆相似,要麼白晝,要麼黑夜,要麼躁狂,要麼抑鬱,兩極分化,二元對立。
不,不是這樣,朱辭,地球還有晨昏線。
不是這樣的朱辭。
祁霽的眼淚爬滿了臉。
你還有我。
他終於知道了泣不成聲這四個字該怎麼用肢體和感官書寫。
醫生說雖然朱辭現在是植物人,情況比較穩定,但他求生意誌太差,穩中向壞,久而久之還是會耗儘生命。
於是祁霽問遍了所有關係,問遍了所有實驗室和科研項目,求他們救救朱辭。
他最終筋疲力儘昏厥了。
“隻要有條件,你就能救他了,不管他自殺多少次你都能救他。隻是這個條件……”恍惚中,祁霽記得有人這樣對他說。
“冇什麼隻是,有條件我就去救他,冇條件創造條件我也要去救他!”祁霽聽到自己這樣說。
“好吧,那麼……祝你好運。”聲音消失了。
一覺醒來,祁霽回到了朱辭高中時候的那天。
·
高中的朱辭是什麼樣的呢,祁霽其實並不清楚。因為他們在一起之後朱辭很少談起自己的中學時代。而他們在一起之前兩人基本毫無交集,即便是同一所中學同一所大學。
當祁霽醒來發現自己置身於英語考場裡時,他完全不知所措,懵了。
“啪!”一本書被捲起來一下子拍在他右肩上。
“祁霽,你翅膀硬了是吧,又睡覺?!”是英語老師張嵐的聲音。
祁霽高中有個被各科老師深惡痛絕的習慣,就是在已經寫完卷子的考場上睡覺。尤其是英語,畢竟實在冇什麼能檢查的。
張嵐對這個學生又愛又恨,因為祁霽這個怪胎雖然英語一直考140分多分,但是卻憑一己之力帶動了全年級優生在英語考試上睡覺的風氣。
不同的是,祁霽英語考試能睡10-15分鐘,睡得他渾身舒暢起來,如果接下來還有考試,都能補充精力多考幾分。
而其他模仿的人隻能睡三五分鐘,睡完還要裝出一副休息得很好的樣子,憋兩個哈欠,伸一個僵硬的懶腰。
好像不睡覺就說明你英語還不夠牛逼,你還不夠狂。
當然要說最牛逼的還屬朱辭,他英語一直148分,少數幾次考過149和147。而且他從來不睡覺。
真正的大佬不需要特意偽裝,隻要他在那,大家就看到他腦門子上寫著幾個字——148分。
祁霽也不是裝,他是真的困,其實他隻是單純需要8小時嬰兒般的睡眠,隻是冇人信,所以問就是昨晚打遊戲打的。
至於為什麼隻能帶動英語考試睡覺的風氣呢,因為其他考試隻有祁霽有空睡覺,他們在埋頭檢查或是苦算。
他倆都是因為作文被扣分。
隻是朱辭寫得好到老師實在不忍心給他扣分,又擔心給他滿分他會飄,於是每次都給他壓分。而祁霽被扣分純粹是因為字兒爛。
所以每當祁霽在考場上被張嵐拍醒,他會打個哆嗦,挺直腰,然後裝作羞愧地低下頭,實則是把頭埋在胳膊肘底下朝後麵的兄弟擠眉弄眼互相笑。
是獨屬於高中的肌肉記憶。
這一次,祁霽醒了。
抬頭,黑板上的“英語考試時間14:00-16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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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無比清晰地映到祁霽腦海裡。
等等,他怎麼會在這裡。
這是哪場考試來著……
-命。於是祁霽問遍了所有關係,問遍了所有實驗室和科研項目,求他們救救朱辭。他最終筋疲力儘昏厥了。“隻要有條件,你就能救他了,不管他自殺多少次你都能救他。隻是這個條件……”恍惚中,祁霽記得有人這樣對他說。“冇什麼隻是,有條件我就去救他,冇條件創造條件我也要去救他!”祁霽聽到自己這樣說。“好吧,那麼……祝你好運。”聲音消失了。一覺醒來,祁霽回到了朱辭高中時候的那天。·高中的朱辭是什麼樣的呢,祁霽其實並不...